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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五章 難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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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從昨日京城被封了起來後, 蘇家上下都在四處打聽到底出了何事。

後來才知道,是臨安公主出了事。

蘇菁知道消息後,整個人臉色都白了, 把自己關進房門裏,誰也不見。

徐琴很是擔心, 在窗戶外問了她幾句話, 她也是隨便應答敷衍。

徐琴和蘇永世沒見過臨安公主, 自然不知道她的容貌有多肖似幼時的蘇容臻。

蘇菁那天卻是看得清清楚楚,臨安公主還一點事都沒有, 皇帝就因她處置了一個郡主。

眼下公主薨逝,還不知道皇帝會如何發作。

蘇菁只要一想到那天的情景, 就忍不住頭皮發麻。臨安和蘇容臻兩者容貌的相像性, 也讓她十分懼怕皇帝會在此時聯想到蘇府。

蘇府眾人過去是如何對待蘇容臻的,蘇菁比誰都清楚。尤其以她為甚。

她恐懼地蹲下來, 抱住了自己的頭, 不斷期盼著不要有事發生。

包括蘇永世在內的其他人,此時卻還毫無所覺, 直到第二日府中來了金吾衛,說是要奉皇命迎蘇大娘子進宮, 眾人才慌神起來。

“敢問將軍, 這, 這是為何啊?”蘇永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,萬沒有想到金吾衛專門到蘇府跑一趟竟是因為這個。

“伯爺就不用多問了,本將也是奉皇命行事。”金吾衛上將軍並不願意多話, 只想早些完成任務。

蘇永世聞言額頭上直冒汗:“可是小女現在不在府中,前段日子被送去莊子上養病了。您先在府中坐坐,我這就派人將小女接回來。”

上將軍聞言道:“那伯爺請, 我隨您一起去。”

看起來是半步都不肯退讓了,蘇永世暗忖。因著金吾衛將軍堅持要和蘇府的人一起同去,蘇永世也只好陪著同行。

等到一行人到了蘇家別莊,蘇永世很快便把那裏的管事叫出來,讓他喊蘇容臻出來。

誰知那管事見了蘇永世,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,磨蹭了老半天,也終於憋出一句話:“伯爺,大娘子前日仙逝了。”

“什麽?!”蘇永世大驚,要是在平時,蘇容臻死了也就死了,但怎麽能在皇帝要人的關頭出了事,“你怎麽沒有稟告我?”

管事低頭道:“當時京城被封,我們傳消息的人進不去。”

其實別莊的管事是徐琴的人,她早就計劃等時間長了,悄悄把蘇容臻賣了去,然後對外假稱病逝。

管事前日見蘇容臻消失不見,還以為是徐琴動了手,畢竟,以她那副虛弱的身體,定是逃不出去的。

於是毫不知金吾衛來人情況的管事,便按照事先準備好的說辭,來應對蘇永世。

蘇永世得了管事肯定,一下子面如土色,他跌跌撞撞地走到了金吾衛將軍的面前,沈默了好一會兒,才鼓足了勇氣說:“將軍,方才我去問了管事的人,他們說,小女在前日便病逝了,只是京城消息不通,才久久沒有傳出去。”

右上將軍眉頭狠狠一皺,他用略帶嚴厲的目光看向蘇永世:“既然如此,那本將就先回去稟報陛下,讓陛下定奪。”

蘇永世被他逼人的目光刺得往後退了幾步,好不容易才站穩了身子,連忙點頭哈腰送上將軍離去。

等對方身影漸遠,蘇永世站直身子,使勁地抹了一把頭上的汗,事情尚未完全了結,還要等皇帝那邊的意思,他仍是驚魂未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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右金吾衛上將軍連夜趕路,到了昆明池行宮,一見到皇帝就跪地稟報:“陛下,屬下未能完成任務,蘇府說,大娘子前日已歿。”

皇帝聞言,慢慢地擡頭,看向上將軍:“你說什麽?”

上將軍又重覆了一遍:“武安伯蘇大娘子已經仙逝了。”

上將軍不敢仰首,只聽到上首傳來玉碎的聲音,然後聽皇帝道:“朕知道了。”

“你還需替朕做一件事。”

“陛下所命何事?”上將軍問。

“現在立刻回京,將蘇府全府上下,所有的人,都打入天牢,留待處置。另,朕會傳旨廢黜蘇永世武安伯爵位,其與其夫人,均貶為庶民,等待發落。你將聖旨一同帶去。”

“是。謹遵陛下聖諭。”上將軍起身,走之前註意到了皇帝案上碎裂的玉扳指。

他心中一嘆,蘇府怕是要倒大黴了。

上將軍是一路跟著皇帝過來的心腹,當年宮變之際,皇帝都沒有現在這般氣息壓抑,讓他這個久在君側的人也受不住。

皇帝的喜怒不形於色,可那玉扳指可是歷代帝王傳承的權力象征之一,用世間最罕見的極品羊脂玉制成,質地堅硬難以破裂,方才也不知道皇帝是使了多大的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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蘇永世自府中來過了金吾衛以後便一直惴惴不安,一夜都沒有睡好,到了半夜時,他聽到門外有嘈雜的動靜,趕緊爬起來查看。

他隨便披了件衣,才出房門,便被擁上來的兩個衛兵抓住了胳膊,然後不由分說地將他往門外拖。

“這是在幹什麽,快放開本伯。”蘇永世又驚又怒,可是甭管他如何大喊大叫,衛兵如鐵鉗一般的手絲毫不曾松動,將他連托帶拽帶到了府門。

望見蘇府門前的囚車,還有等在此處的金吾衛將軍,蘇永世的腿一下子就軟了。

蘇家全府幾百人一夜之間被打入了天牢,其中也包括莊子上的管事。

那管事被金吾衛帶過來的時候,腦子裏都是恍惚的,完全不知道自己犯了何事。

他和部分蘇府下人被關在了一間牢房,沒過多久,便有人過來,問:“誰是負責在別莊負責照顧蘇大娘子的。”

眾人面面相覷,過了半晌,管事才顫顫巍巍地站出來:“我。”

外面問話的人頭也不擡,直接對身後的下屬說:“將他拖出去,就地處斬,不必多話。”

管事瞬間被嚇得直接坐在了地上,直到牢門被打開,有人把他往外拖,他才恢覆了一點語言功能:“小人冤枉啊,小人什麽都沒做。”

來人和衛兵任憑他如何喊叫,也不理會他,只管執行任務。

管事似乎是死到臨頭,腦裏的一根筋突然就通了,想明白了什麽。

強烈的求生欲使他不管不顧,使勁回頭喊道:“蘇大娘子沒有死,她沒有死,我可以作證。”

來人這才以手示意讓衛兵放過他,令他跪到面前,把話講清楚。

管家一五一十地把徐琴與他之間的所有事都交待了。

這件事傳到皇帝的案頭時,他正在看著今日的奏折,無非是又稟報哪裏發現了叛臣餘黨。

批改這種奏折,最為省心,他只管拿朱批在下面一圈,寫個“殺”字,自是白茫茫一片大雪真幹凈。

“失蹤?”聽了底下人的回稟,皇帝喃喃道。

他保持一個動作,僵在那裏過了半晌,才揉了揉自己的眉心:“朕知道了。”

直到書房內重新空無一人,他才站起了身,臉上的表情似悲似喜,一時覆雜難辨。

自柔嘉死後,他其實已經是氣怒到了極致,不久前又傳來蘇容臻逝去的消息,他內心的傷痛簡直是到了一種不能承受的地步。

痛到極致便麻木了。

甚至不知道流淚,不知道該做出什麽表情,只是僵著一張臉,像個行屍走肉一般下著聖旨。

他的腦海裏當時不停進行著天人交戰,一邊是“朕已經厭煩了這個世界,一切都毀滅吧,都給她們去陪葬。”

一邊則是“柔嘉心地純善,小臻也不喜濫殺。”

在他一度以為自己的精神會就此崩潰的時候,卻突然有人說,蘇容臻沒有死。

她只是失蹤了。

雖然失蹤也談不上什麽好事,但這個消息就好像是給他快要崩斷的心弦松了弦一樣,讓他一下子重新有了希望。

總歸,只要人還在,就算翻遍了大鄴,乃至於整個世界,他都會找到她,北至極海,南至沈淵,東西至化外之國,上天入地,他都不會放棄。

這次,他不會再放手了,他會將這麽多年錯失的時光一一補回。既然將她交給別人,也無法被好好守護,那便換他來。

皇帝這樣凝思著。

隨即朝放置柔嘉身體的寢殿走去。

方才他的心因為蘇容臻未死的消息微微化開了些,很快便湧上來了之前因為封凍而被掩藏的疼痛,酸脹。

皇帝從完全絕望的境地裏逃脫,第一個要面對的,便是柔嘉的離去。

他坐到了床邊,望著她安靜的容顏,與小臻幾乎一樣的容貌現在躺在這裏,毫無聲息,他第一次體會到心痛如割的感覺。

從前母妃去世,他年歲不大,又不在京中,反而沒有這般直觀的傷痛。

如今歷經世事浮沈,越發感覺到緣分的不易,人生之艱,親近人的離去便越發痛入骨髓,真切難忍。

他想伸出手,最後撫一撫她的臉,卻因為怕摸到冰冷的溫度而縮了回去。

在這一刻,皇帝突然有了一個想法,這不知來由的小姑娘或許真的是上天派來的。

是一個契機,讓他有機會直面自己的內心。

讓他知道,他從來都沒有忘掉蘇容臻,以後也永遠無法忘掉。

他曾自以為很堅固的心防,竟只是看到一個和她幼時容貌肖似的小姑娘,便可以完全被擊潰。

小臻在他心中的地位,原來一直都很重很重,重到他身為積威已久,生殺予奪的帝王,可以可笑荒唐地將一個只是像她的孩子當作他們親生的孩子。

皇帝曾以為,只要自己不見她,就可以克制住那股幾乎要吞噬人的愛焰,現在想來,原來他一直在自欺欺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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